心机
梦里是走在从二戈寨去八公里那条路上,也奇了怪,每次做这样的梦都是朝黄土坡方向走,基本上到了四段三队那一带就结束。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风景,公路两边是大块菜地。现在当然已经是高楼大厦林立,如果不是远处山峰,会以为在别处。
过了打煤粑厂和铁匠铺。将近三十年前我用火车转向架上报废的枕簧找铁匠打过不少小玩意,那种材质没说的。我也喜欢中年打铁匠师傅,不是说他那个手艺,我没法评论,而是指他精益求精工作态度,现在社会上难找到这样的工匠精神。我也喜欢和他聊天,他边干活也特别爱唠嗑。他打的菜刀,那个淬火掌握,“滋,滋滋”刀口从橘红一下子变到青黑,带点儿像是镶嵌的紫色边,冒着有股怪味的烟子。我怀疑他那盆子里的水都臭了,口痰也不经意朝里边吐。他车脸过来说刀如果不弄丢,随便你砍骨头,一辈子包你不缺口。那个拉风箱的小伙估计十五六岁,或者是他的子侄兼徒弟,脸颊有时候多有时候少反正从来都有污渍,额头上还有会反射火光的细密汗珠,有时候顺脸颊淌成三四条线。他们搭的是矮棚子。现在那儿是座几层的高大立交桥。梦里我没看到铁匠师徒就已经到三家村路口,上去有个井。
兵站老房子拆迁后我儿子住那地方。三十多年前附近有许多矮棚户,对面是物资学校和南站小货场,我是学车辆工程的嘛,曾经工作的车辆段在石城详师傅家门口拐右手,是条水泥马路。有条背街在南站坎上通往老粮店,就是个地名,新粮店搬到了铁路俱乐部地区单身宿舍旁边。从前为抄近路下班后我经常走那条背街,还可以拐到何老七家去混顿饭。他在一个小站。
梦里我在三家村路口却碰到个小伙特别脸熟,觉得是亲戚,又觉得是朋友。他怎么还和三十五年前一样年轻帅气呢,脸上带着点儿忧郁表情,旁边还有两三个不相干的人。我站着,车脸过去想和对方打招呼,但那家伙没有理睬我。我突然一下子想起来了,他是我的表弟,或者是表哥。
他其实是表弟辜建能的堂哥,建能是我最小那个姑妈的长子,只比我小两岁。这个人当然也是老表,因为他们的奶奶和我奶奶其实本身就是亲姐妹,这是过去亲加亲关系。他俩是第一代从农村进城打工仔,当年还有我文钦大姐的儿子学超,八十年代初从四川仁寿乡下来到贵阳。那时候我父亲在负责贵阳两个最大的楼盘开发(金顶山和百花山),好像还是一条商业街改造的副指挥长,他们就包些工地活干,说实话,可能没人敢欠他们工资。但工程质量上我父亲把关也更比外人严格,学超后来就因为一些事被喊回老家去了。老表他们两兄弟好像闹了点矛盾,舅舅可能私下站在更亲的那边,现在那一个在梦里不理睬我了其实也能够理解。我继续往前走。
从那些矮棚屋门前的台阶石缝,还有那种土坎上我先是看见长着一株中草药大半边莲,平时又叫红孩儿,味酸酸的,这使我想起那部动画片,和孙悟空打架最后还是让观音菩萨收服了的那个。土坎上有棵两面针,得走小心点,当心上面那些刺。一棵杨树桩上居然长着两朵灵芝。另外还有小片鹅不食草,在沟帮上,有点像长得不怎么样的西瓜藤。这使我突然想吃西瓜。
有三个年轻人伏在草地上干什么,两男一女,我打了个招呼,那个最瘦的男孩偏着头歪过脸看我,把我吓一跳,他是我的老朋友,都死三十五年了,就是我长篇小说《农场》里谢正雄的那个原型,可能是最近头条上连载小说,修改原书接触得多,所以才会跑到我的梦里来。另外那个男孩面熟,也是许多年以前吸毒死的,我们一起去和王五砖瓦厂的孩子打过架。我忘了他名字。那个女孩我不知道他现在情况,只知道她从前和演员宁静是同学,她歌唱得好,曾经录过磁带,给一部电视连续剧(非常出名,所以不说片名)唱了插曲,那时她和长跑运动员(也是我的朋友)谈恋爱,男方家反对,我的朋友特别痛苦。当时她和我的女朋友一起在北京路电影院唱歌,勤工俭学,我有时晚上去接他们。他们在梦里翻开石头捉蟋蟀。我们走到黄土坡左手有家人那儿分手,她叫我进家去看录相,我摇头没有答应。他们三个人脸上有些遗憾。我知道他们哪个家都不住在那里,另外有几个坟。鬼知道怎么回事?
“幸好你没答应。”走在旁边我同事黄泽兵的妈妈神秘说。她过去在去单位路边开商店,我退休后遇到过她两次,站街头聊天。恐怕快九十岁了,身体健康。她让我车头再看,黄土坡坎下哪里来的矮房子,只有那些小土包包,还插着白色坟標。
我有个老同学A来了,也是多年后他跑去省作协付主席戴冰那里拿到我电话号码,并把我拉进同学群的。我梦里听说他参加一个什么人的生日派对,然后我和黄泽兵妈妈告别后就去找。其实是个金属钢架结构大棚,又像拍电影的内景布置,那个场景我就不止一次梦到了。我从一个大门走进去,特别像雷诺阿布面油画《红磨坊街的舞会》,有不少男女在跳舞,还有些人在喝酒,打牌赌钱,甚至有人在吃烤全猪,好像是黄科长烤的那条,有人吃的时候用双手在撕。立柱旁边好像那人醉了。
我同学A把全家人都带来了,我车脸和他的夫人打了个招呼,她女儿在旁边正在听一个吉普赛女人算命,不是给她算,是给她的男朋友算,算的是桃花什么时候开。
我把A叫出去,我怎么发现他是参加化妆舞会,穿得像一个西藏人,只有一条胳膊在袖子里,另外那条胳膊赤裸,不知道是刺青还是油料画的。他怎么不见老,仍然瘦,但好像炼健身,有鼓起的肌肉。好像他在旁边省担任文化部门的领导,我有本书,早和出版社签了合同,因为别的原因迟迟出版不了。我问A他能不能想办法。
有个帅气男孩对直朝我们走过来,他说我(开头没理睬)老表杀了只鸡炖,正想请我去吃饭。我转头叫同学A我俩一起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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