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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老革命父亲-—汪祥坡

—-作者则言

(一)

1928年,屿北古村在春天诞下第一名男婴后,给龙年喜庆点响一串炮仗,整个六房族人沉浸在欢笑之中。从第一声春雷到秋风吹落银杏果,六房有众多 “龙儿”出生,长老笑誉为 “龙儿旺年”。冬的脚步近了,在 “龙儿旺年”进入最后阶段的农历11月18日,太阳吐露着暖洋洋的温情,像母亲的手抚摸着 “新屋里”鱼鳞般的瓦片,拂过一扇扇门窗、一片片花草树木,当骄阳涂在四合院正屋的木格子窗上,就听见哇一声婴儿啼哭从木格子窗内传来,接着听见产婆说“喜降龙儿!喜降龙儿……”

当时,我祖父(汪瑞烈)领导的的武装队伍为了拆除敌人的碉堡,有十来天没有回家。他的龙儿出生给这个大家族带来了希望!我的奶奶(戴玉凤)笑出了泪花,我的高祖父抹着胡须哈哈笑、高祖母笑着赶去 “六分祠堂”禀报祖上喜得龙孙,又赶去屿北的庙里谢恩。祖父回家抱着龙儿,心灼热滚烫,他高声呼喊: “碉堡一拆除,我儿就呱呱落地了!喜气!喜气!”他给儿子取名祥坡。

新生儿汪祥坡是屿北第28代子孙,他就是我勇敢坚强的抗日父亲,他为国家和人民扛枪其实有38年(1942年—1978年),但档案填写是33年(1945-1月—1978年)。他是打出一个新中国的游击健儿,他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浙南游击纵队培养起来的军医。今日,我以激动澎拜 的心情来纪念我的父亲,中国抗日老兵—汪祥坡!

父亲的革命思想基础来自于爱国爱民。他时常听父母亲交谈革命形势,交谈红军队伍的行动布局,交谈情报的准确与重要性。

为了改变社会不合理现象,为了推翻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,涌现出许多抛头颅洒热血的中华儿女!我的祖父和父亲就是这样的伟大而坚强的中国军人。

屿北族谱记载:南宋状元、吏部尚书、端明殿学士汪应辰是屿北的直系祖宗……清贡生汪兰池是父亲的高祖;邑庠生汪仲苕是父亲的曾祖(太公),他是温州伪政府的官员。

父亲本该可以逍遥自在,在爱的掌心戏游人生;可是,他选择了为祖国而战,为人民挺起脊梁。

屿北一直以正气之音哺育后代子孙,父亲吸收了博大精妙的文化—心,必须与千家万户在一起跳动!

父亲是老红军的儿子,必须像我的祖父一样坚强。父亲的舅舅戴家业(1932年牺牲,红军烈士)将生命的激流输入外甥的血管,他送给我父亲的每一件草编昆虫都象征生命的价值与意义,展翅高飞才能称为雄鹰。

我的高祖汪仲苕自小私塾读书,成为秀才,又通过了县学的考试,录取后在温州读书。后来,他以邑庠生资格向政府部门自荐,一直在温州府衙以及永嘉县政府部门为官。具体什么官,父亲也说不上来,他说: “我太公的服装非常名贵,太婆很小心伺候这些衣服。专门一间屋子存放太公的官服,全部挂在高高的木架上,面料柔软光亮。太公退休后,还是政府部门的名誉顾问之类,头衔很多,粮食局、教育局、交通等等部门都挂了个名称。这个部门请他去开会,那个部门请他去剪彩什么的,还有省外官员来访,太公也应邀前去致词……”

父亲沉浸在往事回忆里,他还说: 我爸爸的内应都是太公给牵线的,所以太公对浙南革命起到很大的作用。太公会写文章,他就居住在屿北 “新屋里”,楼上有一间书房叫 “得月楼”。书房储存大量藏书,都是太公的父亲(汪兰池)在各地购买的字画和书籍。他从小浸润在 “得月楼”里,太婆说是明月和孤灯陪伴他读书过日子。

沿着父亲的记忆,我在 “得月楼记”一文看到祖上的记述。祖上(我父亲的高祖)对儿子(汪仲苕)的描述 “况吾子也,其怀元龙意气,豁庚亮之清眸。登斯楼也,举杯邀明月,当有心旷神怡,宠辱皆忘,抱明月而长终者矣!”便可知我的高祖对我父亲心灵的养育,将其本身的 “豁庚亮之清眸”播入在我父亲的心间,选择生活的清浊,即是做到心明眼亮,这是何等的珍贵。

1932年秋天,我祖父是工农红军第十三军唯一的重要高层干部,身份没有大暴露,但引起国民党的怀疑,经常要来屿北搜捕。据此原因,我祖父考虑我父亲的学业,让四岁的儿子去大宗祠堂读书。屿北启蒙私塾历来从 “蒙求”、 “教子”、 “三字经”、 “百家姓”、 “千家诗”到中国经典文学的 ?论语?、?孟子?、?诗经?,接着进童生馆(溪口书院)读书。我祖父读书时期,私塾改为学校,但文本完全照旧式学制读完高小。到了我父亲上学年间(1932年冬),学制更新,分为 “初小”和 “高小”,在原来文本基础上加算术、音乐、体育。屿北教学文本从 “三字经”、 “百家姓”开始。由于岁数小,父亲听不懂也跟不上,回家由他的太公太婆亲自授课。很快,父亲能朗朗背诵以上文本。学业明显快速进步,且有过目不忘的优质基因。

但由于国民党要来搜捕我祖父祖母,父亲学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。上课时候,经常逃到大山岩洞里躲藏;有时转移到姻亲家里躲藏,由于叛徒活动猖獗,姻亲又转移我父亲到别处。转来转去就一个月过去,学业被荒废。初小课程,别人只读三年,我父亲读了六年。

1937年7月7日,卢沟桥事变揭开战争序幕,全国抗战开始。次年,温州遭到日机空袭轰炸,惨不忍睹,弹痕累累,尸体满城。

这一年,父亲只有十虚岁,他站在他父亲身后,听着从温州回来的红军诉说轰炸的惨剧,他握紧拳头,国仇大恨、温州耻辱,像一把烈火在胸中燃烧!

苦难的旧中国,大雨无情冲击两岸百姓的安宁,风呼啸而来,交迫着乱世的乡民;日寇侵略,军阀欺压,政府各项收税油煎着天下苍生。楠溪的革命队伍势必反击国民党反动派,我祖父指挥的红军队伍指挥部就在屿北 “新屋里”,进出的人员都是红军战士和干部,他们对我父亲的影响是很深刻的。父亲跟爷爷奶奶表示 “我要参加革命,拿枪去打仗,不去岩坦镇读书”的决心。但由于年纪小,我的祖父眼睛一瞪,回答 “你太小了,不可以去打仗,应该把书读好。”但是纵队在屿北开会,父亲被祖父派去村外站岗放哨。他会攀爬在大槐树上,带着一把弹弓,一袋子小石子作射击目标的 “子弹”,他说要射出中国少年儿童的霸气!要证明虎无犬子给他的父亲看看!他要参加红军,他要把鬼子赶出去。

父亲攀爬在树上,望着壮丽的蓝天,看云卷云舒。此情此景,父亲略带诗意的联想“蓝天的光明与黑暗,都遮不住楠溪两岸巍峨的群峰”!

大槐树上的父亲看到了希望,他是浸泡在马列思想里长大的孩子,红色之音是哺育他成长的乳汁。

尽管季节是一把刀,割了满山遍野的杜鹃花,割了田园风光–油菜花,但催生了六月满池荷花香,催熟了九月的银杏果。看日日奔腾不息的楠溪江,两岸枫林烧红那个年代,父亲的心也是红艳艳的。

父亲对我说, “当时社会清浊分明,刻不容缓!”他亲眼目睹了楠溪的兵荒马乱,闻知十三军壮烈牺牲,他看到革命者前赴后继的浩气。

祖父早就接受了红船精神,并把百折不挠的奋斗精神洒遍浙南大地。这正是共产党员的光辉形象!倒下的十三军战士化作中华魂,激励一代一代永嘉人民、浙南人民,牢记英雄为国赴难的悲壮,后辈要扬起前辈不倒的精神。父亲在童年时期,楠溪风声一直很紧张,共产党以及红家属一直被国民党严厉搜捕,抓去拷打。有段时间,为了打掩护,祖父用箩筐挑着,一筐是镶牙工具,另一筐是父亲。祖父翻山越岭去各村演讲,动员百姓要起来革命。每次演讲,父亲在一旁玩着听着革命道理。

1938年,父亲因升读高小,要转去岩坦镇的书院住读,由于不能暴露身份,以假名汪祥波入读。

十一虚岁那年(1939),父亲的个子还十分矮小(我的祖母是小个子),胆子却很大,在岩坦镇住读期间,成绩也很优秀。父亲还能跟班主任老师交谈社会情况,在同学面前宣传墙头的红色传单,并结合他平时听到的革命理论在学校向同学灌输革命思想。一次次大谈言论引起地下党的重视,他的班主任老师名叫金培芝,是楠溪地下党员(后反叛革命,解放后镇压),他看到我父亲是红色好苗子,便发展他加入中共地下党组织。父亲到了90岁那年还记得那夜发生的事情:他是在楠溪江边入党。当时天无星月,夜很黑很黑,风很大很大,有五六个少年集体宣誓入党。我想象那一晚,他们以楠溪江水为镰刀,以寒风为斧头,少年们举起砸烂旧制度的拳头向他们的组织庄严宣誓。父亲说当夜他还缴了一个大洋,是从我祖母床席下偷去给了他的单线上级—–金培芝。以后的任务是去岩头镇国民党部、警察所收集情报,比如数数人头,数数步枪,弄清楚仓库存放武器的地点。其次是送信,就是把情报塞在竹竿上,赶着几只羊去某个土墩等着另一个赶羊的牧童来交换竹竿;也有把纸条缝在衣角送去某个村子给某个人。送情报途中有几次看见国民党或民团,父亲自勉不能紧张。为了麻痹敌人,父亲还能主动跟敌人去 “亲热”一番。敌人见他矮小,样子俊俏,也从不会搜身。完全想不到一个 “小不点”牧羊娃还是中共地下党员,敌人的目标是搜查成年男子。可见,革命犹如春雨渗透全国的土壤,浩气犹如星火散布在深山老林或城镇;马列思想、巴黎公社是中国人民的福音,星星之火是中国共产党燎原的火种。

楠溪革命星火的引入者是永嘉潘坑村的谢文锦,而播种者是屿北的汪瑞烈(我的祖父),他拉起的队伍是浙南大地的第一支有规模、有目的、有组织的革命武装队伍。

想不到别人移植了这棵红色苗子栽种在他幼子心上,这到底是喜还是悲?我祖父希望儿子好好读书,等长大了跟着他干革命,建设新中国。想不到楠溪地下党组织发展了他的儿子。

十一虚岁的少年是不是过早涉入革命风暴,他本该一心读书、课余游戏、贪美食、放牧……生活被金培芝彻底打乱。对少年来说,金培芝的行为无疑是残酷的,是失去理智的,更是自私的。革命目的为了消灭痛苦,而他让少年过早卷入红色风暴,身心还不成熟,根本锤炼不起也不需要过早锤炼。

父亲以为的 “幸福”选择,而恰恰是我认为的 “极端痛苦”。深夜走在茫茫森林,耳边飘来鬼哭狼嚎;白天,太阳晒着、雨淋着、饿着赶路,依靠吃野果喝泉水奔跑。一次,父亲乘船去送信,过浅摊要等涨潮,船停在那里,客人们在船上打盹。父亲没有时间等,下一刻是国民党拘捕革命者,必须赶路送信,必须赶在国民党拘捕队到来之前营救革命者。父亲不顾十月天的寒冷,走过浅滩便是深水处,他勇敢下河游到对岸。

这条河就是楠溪江,水深冰冷。试问山翁,试问河神,农历十月天,谁人敢渡?何况一个少年!我坚强伟大的父亲,您的少年经历了革命者的苦难与彷徨,尝尽镞砺括羽之沧桑。

屿北六房汪仲苕的第四代独苗—-祥坡,他时常风里来雨里去,不怕山高水长,通风报信,为了及时营救楠溪地下党,他不怕吃苦,撒腿奔跑,一心助楠溪革命成功!

楠溪村子与村子相隔山水,山路逶迤,山峰陡峭。父亲从学校出去时间是大白天,但回来时间是下半夜,披星戴月奔跑,像原始森林的小鹿。

父亲,想起这一段,让女儿尤为心疼;父亲,想起您的少年,为之心灵震裂。您是保尔.柯察金吗?您是维特少年吗?

不!您就是您呀,您是汪氏家族精神的再一次闪亮,您是汪家祖先思想光芒的放射;您是楠溪高冈的红枫,您日夜摇曳着,摇痛了我的心扉,为此,我一次次洒泪。

父亲,一件实例,让我痛彻心扉。父亲的遭遇差一点断送少年的性命。这是天崩地裂的遭遇,是历史铸就的一块巨石砸在 “新屋里”每一位长辈身上、心上,令六房族人极为不安!

父亲在一次送信赶回学校途中,从山坡上摔了下来,滚到山脚下,已不省人事。不知过了多久,有几个屿北族人路过屿山脚下,背您回家。

当时您满脸满身血迹斑斑,生死未卜……

这一次,着实惊吓了父亲的太婆,一时间,人群川流不息,一个个老爷身份的大家族长辈赶来问候,远近闻名的医者赶赴抢救。

我的高祖母就在床边伺候,她一边哭一边呼唤着 “阿坡阿坡,你醒醒呀!阿坡阿坡……”您太婆温柔慈爱的呼唤,一声声凄厉激发父亲生命的细胞,这是精神的呼唤,您,活了过来。

父亲醒来以后,睁开无力的眼问了情况。听说自己睡了三天三夜,心里着急,父亲起来说要回学校去。

那是您灵魂深处的革命激流激发您 “一跃而起”,您是要赶回去向组织汇报!那一年,您才十二虚岁。三天三夜的昏迷、失血、摔伤、疼痛、水米未入,您哪有下床的力气?

可您挺起了少年的脊梁,闪过马列主义思想的灵光,想起入党宣誓,您要做一个勇敢的中国小汉子。

我亲爱的父亲,在我玩的年间,您心尖注入了什么精神呀?虽然不是撼天动地的举动,可奏响了候鸟千里万里飞行的一页乐章,您如此顽强、如此懂事。小小年纪却明白了崇高与悲壮,明白良禽择木的重要,您面对革命义无反顾,您的选择实在让人为之汗颜。

为什么把少年玩耍岁月注入革命的激流,成为一股红色血液?我问天……

我明白了,这是对腐臭社会频于绝望的奋起,您听到了红船的革命宣言,您听到十三军悲壮之音;您一直向往马列思想构成的红色画面,一粒强而有力的革命种子播种在您的心灵,催化您迅速成长。

您的方向正是中国革命的方向!我心脉动荡,我泪水朦胧,我对比惭愧、无地自容!父亲,难道中国革命事业是您与生俱来的志向!您这条屿北龙是为了革命而来的吗?

可我又为了什么来到这个世界?我是一粒飘荡的尘埃,我是拨着小溪流的浮萍!

自古英雄出少年,让我看到您的智慧和积聚在内心蓬勃的诗情。我看到您战胜了黑夜战胜了汹涌的江水,您的成长关键在于将自己的生命融入党的伟大事业、人民的利益,您才能战胜一切,创造再生的奇迹。

您的太婆和母亲下了 “不能胡来”的号令,您不得已只好躺下。此时此刻,您的母亲戴玉凤又连夜赶出去送信。太婆叮咛着孙媳妇 “玉凤,在下雨,你要小心呢”!

父亲的太婆身心憔悴,孙子干着杀头的事,孙媳妇也在干杀头的事。她担心宝贝长大了也会走上这条革命大道。

她不知道她的宝贝已经长大了,为革命一次又一次铤而走险。

难以想象,我的长辈,不分男女老少,全部投入革命的洪流;为诞生一个新中国,昂起了头颅,挺起了胸膛。可我,此时此刻,只有伤心的眼泪。

我的手指拨动着无弦琴/唱着无声的歌/以楠溪江潮流作歌词/以红色风暴为旋律/当我回到那个沧桑的年代/我也会像长辈一样挺起胸膛/金戈铁马/为祖国而战

天下着雨,父亲倚窗而立,他早就知道我的祖父祖母在干杀头的 “反政府”大事,他们都是中国共产党员,也是父亲的革命同志;一直以来,想起家里进进出出的革命者,父亲无比骄傲,但也担忧他们的安危。

待等身体复原,父亲可以回学校去了,太婆为他整理衣服鞋袜,一边追问 “在镇上读书,怎么会在屿山脚下昏迷?以后别去野了!”我父亲点点头应诺下来,这事也就已 “逃学”过去了。但从山上摔下来以后,读书记忆力没有那么好了,无法过目不忘。但 “以勤补拙”,父亲住校期间,除了处理情报工作、抄写传单之外,他全力以赴投入学业,发奋读书,三年按时读完高小。

父亲还回忆他太公去世那年,他高小还没有毕业,家里来人带他回去。对于抚养他长大的太公感情深厚,对于他的去世,十分伤心。当时,我祖父公开身份是屿北村 “伪保长”、国民党员,其实是打进伪政府的地下党,他全力为党工作。

太公去世,丧礼场面很大,他的女婿都是地方大人物,都来给他们的岳父守丧,前后守丧七日。父亲身前对我们说,他去世后也要为他守丧七日,我们都明白,父亲一直在怀念他的太公太婆。

1941年冬天,父亲高小毕业回家,准备去岩头或枫林读中学,但当时祖父在搞反鸦片斗争,父亲的学业耽搁一阵子。1942年开春,他年迈的太婆病重,就三五日无痛而终。太婆去世,对我父亲来说又是一次较大的打击。葬礼结束后,他经常去墓地探望太公太婆,有时候一坐就是半日,想了很多。太公讲的故事萦绕心头,雄辩之音在耳旁回响;太婆讲的做人道理慢慢融化内心的痛苦与寂寞,想到自己是有组织的人,不能为个人得失而痛苦,要放眼整个民族利益。

十四岁的少年已经想到 “要放眼整个民族利益”,我看到父亲深邃的眼睛,带着思考和向往,努力培育着内心的红色硕果,有朝一日,他要喷吐抗日抗暴的烈焰。由此,我们看到红船的精神、人民的力量,必然排山倒海、势不可挡!

(二)

楠溪革命烽火还在燃烧,父亲向往革命的决心持之以恒,他是奋起的炎黄子孙,他是崛起的中国龙。楠溪革命形势越来越紧张,送信的任务是夜以继日,他奔跑在楠溪沟壑、丛林、江湖、溪流;远至枫林、沙头、岩头、碧莲、鹤盛等镇;近至岩坦、溪口、芙蓉、潘坑、溪下、苍坡、南正等村。父亲人小志大,有岳飞 “驾长车,踏破贺兰山缺”的英雄气魄。敌人越疯狂,革命者的意志越坚强,这就是红船精神,波澜壮阔的楠溪革命,更是共产党的光辉形象。祖父由于反鸦片案子,目标彻底暴露,父亲原本去岩头读中学的计划不得不取消。1942年5月间,祖父同意我父亲参加红军队伍。楠溪革命引来国民党围剿,每次与国民党或民团开战,祖父会给他一杆枪,告诉他要学会开枪,但朝天打,别射准了叔叔们。父亲每次把得到的五六发子弹射光,枪法有很大的进步,胆子也大了很多。之前,他时常想念他的单线领导人金先生,去了几次学校,金先生已经离开学校也不知去了哪里。他感到自己与党组织失去联系,心里很渺茫。但自从参加红军的真刀真枪的战斗队伍,对比从前就是送个信,单个奔跑,单个与之斗,与反动派玩猫捉老鼠游戏。眼下斗争格局的变化,父亲信心百倍,他一心投入红军战斗,还是红军队伍的一名交通员。那时候,叔叔们叫他 “小红军”。的确,父亲从1942年正式参加 “中国工农红军第十三军抗日纵队”,他就是抗日小红军。当时,南正村的陈启松也参加了红军组织,他比我父亲还小一年,但个子高大,看上去比我父亲年长三四岁。陈启松的活动范围在村子和屿北之间,为两地红军送信。期间,父亲经常与他合作去外围送信,这段时间去仙居送信比较多,还都是当地的财主,他们支持红军的军粮。

农历二月二十一日是屿北花灯节,是从宋时延续的习俗。1943年的花灯节,父亲做了一盏花灯,名为 “点亮中国”,这盏花灯是本年度大宗祠堂门前最显眼一盏。灯游开始,父亲的 “点亮中国”的花灯作开路先锋,提手绳挂在竹竿的钩子上,由父亲扛在肩上;身后是整齐的手提花灯列队。集合后, 我祖父手一挥,屿北籍红军发火炮数鸣,接着喧天动地的锣鼓、唢呐响起,声震群山,开始年年的灯游。父亲的花灯映照着游行队列,“点亮中国”是亿万民心所向、大势所趋。这盏花灯像横空出世的宣言,激发屿北村民向往加入共产党队伍,这是觉醒的气象。看几百盏花灯,闪闪烁烁,下方穗带流苏、诗文字画、豪言壮语,激发屿北人内在的感情。接地气的花灯节之后,父亲感到 “新屋里”人员往来频繁,匆匆忙忙进来又匆匆忙忙出去,可见楠溪斗争越来越紧张。

浙南反动派搜捕共产党活动越来越疯狂,楠溪革命形势也越来越紧张。这个时期,父亲不但是红军队伍之中的小交通员,还是医务护理员。每一次战斗结束回来,都会有红军受伤,家里楼上给伤员住,父亲配合我的祖母进行简单包扎以及清洗伤口、喂饭喂水等,治病任务由村子的汪龙孝负责,他是父亲的长辈,对草药止血消毒,父亲学会很多。

接着,得到中共浙江省委书记刘英被捕牺牲消息,楠溪革命党遭到巨大的打击,红军队伍出击频频。主要是营救工作,敌人搜捕到怀疑对象先关押在岩头,再押送到枫林或温州。祖父领导的 “红十三军抗日纵队”埋伏在途中营救。每一次战斗,父亲都参加,每一次战斗都是惊险的,要在枪林弹雨里抢救伤员。但由于祖父的统战工作周密,消息灵通,战斗打响后,埋伏四周的红军和附近民兵队伍浩浩荡荡,有敲山震虎之势,敌人吓得趴地求饶。

1943年8月上下,江北中共县委搬到屿北 “新屋里” 后,十三军归属江北共产党领导,一律称呼为游击队(新四军),我父亲继续参加游击队 (新四军)的各项活动。这段时间,主要是宣传抗丁抗税的道理,抄写传单去各村子发,给百姓讲解反抗的重要性,屈服的危害性。父亲跟外村百姓说 “幸福与公平不去争取,恶霸老爷不会给你送来,只会一次一次加深他们的罪恶……”

县委书记胡景瑊那时候为了隐蔽身份,屿北人都管他叫 “佬佬”,他的妻子陈玉华叫 “佬娘”。

父亲还告诉我,有时候跟外村百姓正讲得热火朝天,得知国民党进村了,便马上撤离到大山去隐蔽。这段时间工作十分辛苦,也很危险,但在逃离时练就了一身功夫。他还说 “一次去苍坡村就碰到类似情况,在逃的时候,自己想到要掩护自己领导人,他就爬到大槐树上,用弹弓射击敌人,见他们倒地哎呀叫着,心里特别痛快。”

纵观父亲的少年,他的生命是闪光的,具有那个时代的特色。时代的大熔炉塑造了父亲的形象,锻炼他不怕牺牲的革命意志。1944年11月前后,由中共江北县委胡景瑊领导的 “屿北抗日革命队伍”正式在屿北成立,指导员是我祖父汪瑞烈,队长是屿北人汪普生,队员全部是屿北汉子,大约30人。这支队伍到了1945年正月,参加人数达到50人,经常在屿北外围与敌交战。父亲参加这几次重大活动后,迅速成长起来。战火的考验,父亲立下志向“军歌应唱大刀环,誓灭胡奴出玉关”。

参加革命队伍以后,由于屿北暴露,部队经常四处走动,父亲也离开家了,再也不是娘跟前的娃,他是革命战士,他是部队里的卫生员,负起拯救生命的责任,以弱小的身躯背起高出自己一个头的游击队伤员。一次背着游击队伤员王关榕,实在跑累了,把他架在自己弱小的肩膀上,拖到隐蔽处进行止血包扎。关榕说: “祥坡,放下叔叔,你快隐蔽起来!快走!这是命令!”父亲说: “要牺牲就牺牲在一起,救你是我的责任,你要听我的命令。”关榕很多时候住在父亲家里,他们结下深厚的感情。

后来在医务设备完善些以后,当地民兵是他的主要力量。小小年纪学会他父亲的指挥能力,号召当地民兵抬担架救治伤员。有时刚落脚,敌人追来了,民兵们马上抬着伤员躲到大山丛林去。

1945年农历正月十八,屿北游击队的斗争越来越艰苦,越来越复杂。国民党、民团、土匪、特务队等反共组织,潜伏在楠溪两岸的村子,勾结村子的地痞流氓进村捕杀共产党和红家庭。尤其是范亦宸的叛徒队伍活动十分猖獗。十八日,屿北打响抗日第一枪,由此开始了后来的四次反围剿斗争。斗争一次比一次激烈,屿北抗日队伍人数增加到90人,屿北村子经过五次反围剿斗争,房子被国民党烧了一大片,父亲的家 “新屋里”也葬送在第四次反围剿的火海。其次,在屿北外围的斗争也不断升级,屿北队伍足迹遍布西楠溪。在第三次反围剿斗争前,屿北队伍扩编为 “永乐九中”,指导员还是我的祖父汪瑞烈,队长还是汪普生。

农历五六月间,父亲随着 “永乐九中”(俗称三五支队)离开屿北,向括苍山脉挺进。

这一别,父亲有没有想过,未来的革命征程道途险恶,是一个通红通红的大熔炉,随时将革命者的骨头焚烧成灰成烟;要经历面对面较量,搏斗,真枪射击,甚至被敌人的大炮轰炸,放火烧山。

父亲,您那会儿还是少年呢,却走上成人拼杀的战场。

时代在呼吁,整个中国燃起熊熊烈火,您无法考虑自己的得失,您已经想到了把自己一腔热血洒在城墙上!生是党的英雄儿女,死是党的英雄鬼魂!这就是您—我坚强的父亲!

抗战胜利了,国共两党会议决定合作签订 “双十协议”。浙东浙西部队北撤,离开四明山、上海等地。浙南部队依旧战斗在括苍山脉,浙南国民党再无后顾之忧,他们集中兵力、武器来围剿700人队伍的浙南游击队。国民党扬言要彻底铲除浙南共产党,要彻底破坏所有的地下党组织。面对生死存亡,浙南部队经过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,退到括苍山脉,最后精简部队以便更加灵活地战斗在敌人心脏。这个时期,父亲和他的战友经过长途跋涉、吃野草、吃蛇肉、喝泉水的艰苦日子,回击国民党一系列阴谋诡计。精简以后,父亲参加海上游击队,在乐清湾一带活动,主要是保护渔民的合法利益,与海匪进行你死我活的残酷斗争。

经过血与火的考验,1946年6月,父亲第二次入党。到了七月,海上游击队的其中一支队伍人数约有70多,他们在乐清湾(乐清、温岭、玉怀三县交界的海面)一带活动。永乐总部领导人得知部队出现霍乱病,便派我父亲去打针治病。领导派出机灵的警卫员周夏杰同志保护。他们在来回途中,一次次面临海盗、山匪、民团以及国民党的突击队,但每一次都成功突围,他们跳过山崖、跳进大海,经历了惊涛骇浪的冲击,经历了枪林弹雨的洗礼。但父亲的坚强意志在一日一日加固,弱弱矮矮的身躯要成为浙南人民的长城。

1946年,两党正式开战,浙南游击队虽然势力单薄,武器缺乏,道路被封,粮食蔬菜肉类严重缺乏。但是,在统战人员汪瑞烈(我的祖父)周密策划下,解决以上军需不足。1946年到1947年,对浙南部队来说,是一次次进入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。父亲告诉我,当时浙南部队的上级领导人龙跃对我的祖父寄予极大的希望,统战工作进一步落实,每一场战斗都要得到统战干部的点头,力保战斗力和武器不受到损失。父亲说: “我爸爸(汪瑞烈)珍惜每一位战士和干部的生命,吸取红十三军失败的教训,一定要打一场有十足把握的仗。我爸爸在浙南干部会议上大声说 ‘打一场胜仗的意义重大,一是鼓励我军士气,二是震慑国民党和一切反动派;反则,长了国民党的志气,灭了我军战士的信念。’浙南干部举手赞成。爸爸与领导人龙跃、胡佬佬(胡景瑊)经常研究军情。正因为他们的团结与信任,浙南部队形势越来越好。”我父亲还说: “我爸爸为浙南革命队伍所做的贡献,大家是有目共睹的。当时的宣传干部郑伯永的瓯剧哪一场没有我爸爸的革命事迹?浙南部队哪一次重大战役,我爸爸不去参加全盘统筹?经过我爸爸布局的战斗,哪一次失败过?党和人民是不会忘了他的。”

看着泪光盈盈的父亲,我说: “党和人民也不应该忘了我爷爷!”父亲点点头,转眼又吐出一口长长的气!”他什么也不说了,他走出客厅,背朝着女儿我……我看到父亲不怎么魁梧的身躯,一下子高大起来,这位战地救护救了无数革命战士。抗日战争,解放战争,一直到抗美援朝,都留下他冲向战地,背着伤员的镜头。就像这高耸挺立的括苍山脉,到处都是游击健儿的魂魄精气;就像上甘岭越战越勇的志愿军,高大勇猛的形象铸就一座拔地而起的革命丰碑。

祖父文革遇害至今52年,我心里反反复复问着苍天: “浙南革命历史有几笔留下真实的祖父?这位叱咤风云的浙南老革命,他的事迹都被涂鸦了,这是时代的不幸,更是资料的缺失呀!”

我的祖父汪瑞烈由于斗争年代长久,门路广阔,他成功剪碎了一个又一个国民党和土匪海匪的剿共网络;他有极具智慧的军事眼光,他是卷起浙南大地红色风暴的关键人物。父亲是这样回忆的。

到了1948年春天,浙南游击队伍愈来愈强大,这个时期,两军可以面对面开战,伤员也多了起来。到了11月,总部派来一位医生名叫蒋达生,在行政上父亲是他的领导人,也是他后来的入党介绍人;在业务上,他是军医,父亲是他的助理,但是在处理紧急病情的时候,蒋达生要征求我父亲的意见,因为他有多年的战地抢救经验。父亲给伤员进行过无麻药截肢的实例,拿起铁锯给自己战友截肢,这是何等的悲壮啊!可是不马上截肢,生命转眼失去,在痛苦的抉择后,医生和护理员以及伤员都进入悲壮的挣扎,流着热泪拉动铁锯,每一次来回都是惊心动魄的,是摧毁心肝脾肺的疼痛与挣扎。伤员从挣扎到昏死到醒来再挣扎再昏死,一次一次死去活来,浙南部队的战士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。这就是我们的战士,我们的军人,不怕死是我们胜利的基石!

战地后方医院的特点是流动性大,父亲又是这个后方医院的负责人,每到一处,都是他看地形,联络民兵,交代任务,看好撤退路线,小小年纪,做事面面俱到。由于祖父的威名,给后方医院的支持很大,父亲介绍自己是谁谁的儿子,得到当地百姓最大帮助,腾房子给伤员住下,磨豆腐给伤员喝,拿鸡蛋给伤员增加营养。

1948年冬天,中国人民解放军浙南游击纵队与国民党以及所有反动组织进行战斗。次年春天,先后解放永嘉,温州、玉环……等各县城。大都是和平解放,我的祖父是浙南部队的统战干部,他争取布置内应,这样双方战事明显减少,浙南解放军枪一举起,敌人纷纷投降。

1949年初冬,寒风无情刮着,多出冰雪未融,父亲的医疗队在东山战地抬来重伤员,他叫金承禄,二十来岁的年轻战士。病人右手臂粉碎性骨折,情况危及,耽搁一分,战友就有生命危险。蒋达生医生也明白手臂不能再留下了,可是麻药缺乏,如何截肢?当时他还没有碰到过无麻药截肢。父亲明白金承禄的手臂不马上截肢就会有生命危险。父亲毫不犹豫地交代以下任务:命令交通员马上向总部请示截肢;让医生进行手术工具消毒,他随身的匕首、针线、止血钳都交给医生;自己跑去溪口表哥家里借来钢锯,再经过消毒,并等候交通员带回截肢的命令。期间,他们不停照顾伤员,鼓励他醒来,给予进食增加体力。交通员来了,带回截肢命令,父亲和蒋医生俩开始进行无麻药的截肢手术。手术成功了,金承禄同志挺了过来。因为没有手臂,他醒来第一句话问: “祥坡,我如何开枪打敌人?”父亲说 “你还有左手,马上练习左手开枪一样打敌人。”父亲取下自己的小手枪给他射击练习,在他床铺对面画一个靶心。金承禄同志举起枪,苍白的脸闪过一丝微笑。

还有几位截肢的战友,由于抬来的路上遇到敌人,东躲西藏便耽搁手术。战友出血过多,伤口进一步感染恶化,在截肢进行中停止呼吸,壮烈牺牲。父亲回忆战友经历的手术,内心一直很伤感,他们的名字也一直记得,他们的相貌一直印刻在心里。尤其是最后一幕,苍白的脸色,痛苦的表情,满身满地的血,其他伤员在病床上哭,百姓在外面哭,蒋医生也在哭,父亲自己也在哭……这就是诞生一个新中国的代价呀,年轻生命的代价,他们的鲜血染红祖国南北山峦大地。由于他们的付出,我们今日站立起来了;今天,广袤的祖国大地喷吐着蓬勃的朝气,成为世界瞩目的星光。

父亲清晰记得温岭战役的斗争前后经过:1949年5月27日,浙南部队的第三支队又要出发,他们刚刚从战场打回来,又接受军部命令出击。出发前,第三支队大会餐,战士们吃饱喝足,带上干粮要出发了,伤员们坚持 “轻伤不下火线”的革命豪情参加战斗。市民们鸡蛋、面食、酒为军队壮行,父亲的医疗队随行出发。经过几个小时的行军,在大山脚下,父亲看到他的母亲(屿北地区妇女会主任)、还有他的表妹戴氏以及众多妇女会成员,也是黑压压一片。她们带着熟鸡蛋和麦饼、袜子和鞋子在山边等候部队。第三支队的战士干部都是永嘉楠溪人,抗战期间,就是屿北村的抗日队伍,后来的 “永乐九中”。这位表姑姑对我父亲说要小心枪炮子弹,不要受伤,活着回来……还未说完,眼泪飞落。我的祖母(戴玉凤)带领屿北地区的妇女会成员向战士们送来关怀和鼓励!祖母对我父亲也再三叮嘱要小心,要认真工作。父亲听到祖母说话声音哽咽,便大声说: “妈妈,放心吧,阎王爷不要我。”

28日凌晨到达温岭县外围。天飘着毛毛细雨,风阴森寒冷,我军趴在前沿阵地,潮湿的麦秆地、牛羊粪、伤口感染的疼痛,坚固的敌母堡,火力很猛。但第三支队的全体将士没有一个胆怯,军队拥有先进武器,轻重机枪,火箭筒。两军开始交火,一直到拂晓时分,敌人的母堡被我军炸得粉身碎骨,冲锋号吹响,第三支队全体战士冲锋。父亲负责的医疗队也跟随冲锋抢救伤员。双龙山头红旗飘扬,七点,温岭战斗结束。

接下去,父亲的医疗队跟随第一支队赶赴浙闽交界与反动派进行斗争,一直打到福鼎县城以及乡下几个大镇。

一系列的战斗,父亲腿部几次受伤,每一次他自己简单包扎又去冲锋。无论敌人的火力多猛,只要有战友倒下,他就要飞奔而去,义无反顾地背起伤员下火线去抢救。时间就是生命,耽搁一下,伤员就没有再站起来去战斗的机会。

1949年6月中旬,父亲跟随第一支队胜利归来,他兴奋至极,温州地区全境基本解放,除了岛上潜伏的敌人盘踞,我军还在包围之中。

祖父一手揽着儿子(我父亲),一手揽着他弟弟(汪吉仁)高兴至极,汪家一门三位曾经参加过红军、游击队到今日温州境内基本解放,将不久浙南全境解放!

父亲说: “温州全境解放后,我爸爸和二叔(汪吉仁)带领队伍追剿敌人,一直打到四明山,主要去配合南下大军,首先要消灭浙南国民党的残余部队。”后来一股潜伏特务又到了括苍山脉.我祖父队伍没有参加解放舟山的战争,而是回温州去深山老林抓特务。

全国解放时,父亲21岁,他仍然是队伍里较小一位革命战士,可是父亲已经是一位老兵,一位抗日老兵,从战地救护成长为见习军医,先后去过文成县部队、泰顺县部队、温州教导大队担任军医。1952年冬天,受旅部军令调到苏州华东新兵训练团训练入伍新兵,然后奔赴朝鲜。

1953年2月,父亲的志愿军队伍的车经过沈阳,只见城墙到处是战争遗留的痕迹,是满目苍夷的一座城。部队辗转到了鸭绿江畔,住在当地百姓家里待命。原本鸭绿江上有一座大铁桥,由丹东城区的中心连接朝鲜新义州市,志愿军部队就从这里进入朝鲜,后来被美国飞机轰炸断裂,(现在称为鸭绿江断桥)。这也是父亲的队伍无法通行的原因,几日后,部队接到上级命令,队伍开拔进驻朝鲜参战。父亲原本不需要过朝鲜,他的任务把新兵送到这里。但是朝战的枪声炮声召唤着年轻的战斗员,他决定带队伍亲自参战。这位少年地下党员的情怀再一次展现,他不怕牺牲的壮烈情怀再一次绽放在鸭绿江畔。父亲带着新军团战士奔赴朝鲜。大铁桥被炸断了,志愿军战士们渡水过去,伤员也是这样被抬着淌水回国治疗,大米蔬菜子弹也从这里抬过去。二月的天气,寒气刺骨,深夜,父亲带着战士们下水,摸着埋在水下的铁链和水下浮桥奔赴对岸。

在朝鲜战场上,父亲又一次经历血与火的考验。朝鲜清山上有您坚强不屈的身影,有您抢救志愿军的热情;您听到在龙源里发生的壮烈战斗场面,38军的二个营部的志愿军战士几乎全部牺牲,您又一次热泪奔流;您为27军的战报感动,紧接着各路大军战斗捷报又传来,志愿军战士们信心百倍。但是,志愿军的受伤程度很高,父亲为战地军医,全力投入救治工作。因您是经验丰富的战地救护,您在朝鲜战场也发挥往日经验,发动当地人参与营救工作。父亲回忆: “1953年2月尾,志愿军一个营部的百人队伍路过雪山,被好几百美军和山匪包围。两军开战,美军虎视眈眈,以为肯定能全歼中国军队。父亲的医疗队进山搜索伤员,当时就有当地民兵加入抬担架,因为他们熟悉当地山路。突然密集的枪声传来,大家都很紧张,父亲因为是八年老兵,对于枪声不但不害怕,还能辨别军情。他肯定说是志愿军和美军开战,咱们志愿军的人数也不会少,决定带队伍先去支援。就因为有当地朝鲜人加入队伍,他们介绍枪声从雪山南边传来,带着志愿军抄近路前去支援。美军屁股后响起了密集的枪声,以为是志愿军的大部队赶来,便仓皇逃走。志愿军的百人队伍在无阵亡之后安全撤离。接下去,父亲的医疗队赶去山里寻找伤员,在当地人的带领下,他们救回很多伤员,有的已经昏迷,有的已经牺牲。

父亲在朝鲜短短半年时间,但无法全部记录他和战友们浴血奋战的事迹。很多片段已经模糊,就像当年血肉模糊的伤口,但那一滴一滴流失生命的血一直在父亲脑海流淌着。战争是无情的、是残酷的。父亲说希望世界和平,人类共同走向幸福与安宁;不忍心再触目那爆裂的伤口,不忍心伤员倒在自己跟前,不想再看截肢的挣扎。每一声枪响炮击,都会倒下无数人。

1953年7月27日,朝鲜停战,父亲带着新兵训练团回到了苏州,带领他们学习文化。一年后父亲回到浙江的杭州、丽水,最后来到舟山南京军区国防建筑工程团卫生院当军医。

父亲在舟山遇见了我的母亲,于1957年1月结婚。1958年初,父亲被部队送去北京军校短期培训,是学习关于生化方面的新知识,学员大多数是各团部的军医。适逢国庆阅兵,父亲参加陆军军医方队,雄壮威武,以正步走过天安门广场,接受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的检阅,人民的检阅。

阅兵前,大家都非常激动,抓紧操练。休息的时候,互相介绍战斗时期的经历。学员们大都是解放战争时期的兵,父亲资格算是最老。他说起自己1939年入党,开始为组织送信,他还参加过十三军十几次大小战斗……学员们说应该重新填写党龄和军龄。父亲说多少战友牺牲,连骨头埋在哪里都找不到,我们能看到新中国成立,我能随着志愿军队伍凯旋而归,不能忘掉抗美援朝的精神,不计较个人资历的填写。以后就在和平年代为党继续工作,永远要保持好心态,永远不要忘了倒下去的战友。

这就是革命老兵,我的父亲—汪祥坡的一生经历。

2019年8月30日,我的父亲无痛而终,享年91岁。

我写父亲一文,为了牢记中国人民解放军保家卫国的壮举。从红军时期到抗美援朝,中国人民解放军无愧她的光荣称号,她是共和国缔造的人民军队,是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。跟小日本打过,跟土匪豪强打过,跟国民党、美帝以及先进武器较量,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确是一支强盛的军队。以这支军队的爱国热情激发今天的我们,要有爱家先要爱国的思想,没有国哪有家?为了创建一个新中国,是我们的父辈撑起民族伟业,才有我们今日在世界舞台的闪亮!

2021年11月12日完稿(农历十月初八)

汪丽萍，笔名则言，字方法。祖籍浙江省永嘉县屿北村,出生于舟山定海，后移居香港。在港从事补习行业，成立“汪氏数学”补习社，担任小学至高中数学老师一职。已出版书籍有《弯弯的月牙》、《枫叶红了》、《屿北思绪集》上中下三卷。回忆祖父和父亲战争时期的文均已发表在杂志报刊。各平台发表的文章小说以及诗歌共四百余篇。

——作者简介